端著李素枝吃剩的半碗稀飯轉進廚房，他說：“詩婷，我想去廟裏拜拜，阿嬤你幫我照顧一下好嗎？”</p>

“拜拜？”詩婷將碗沖凈，關了水龍頭</p>

“我想去上次我們去的那間廟幫阿嬤求壽你還能不能請假？就……”他看看表，道：“請兩節課可以嗎？我保證趕在你第三節課前回來，讓你能去上課，真不行的話，我打電話叫仁凱過來”</p>

家裏出了這樣的事，他無心課業，曠課時數早超過規定，隨時都會被退學</p>

他是無所謂，可他不能拖累她，也讓她跟著被勒轉或勒退姑姑有自己的家庭，不能時時刻刻留在這裏，這段日子若不是她每天到家裏來陪著他，與他一起照顧阿嫂，他不知道自己一個人能否撐得過去</p>

“不用啦，你這樣會很趕我們班導前兩天才警告我，再請假超過十堂課就要勒轉了，那表示我還有十堂課的額度可以用”</p>

“你媽知道了又要罵你吧？”</p>

“沒差吧，我跟她哪次見面不都是在吵架的？她罵來罵去還是那些，什麽要好好讀書、不要去唱孝女白琴……我習慣啦，哈哈”笑兩聲，免得他自責</p>

他盯著她瞧，不說話了</p>

“幹、幹嘛啊？”她說錯話了？這樣看她……</p>

他扯唇笑了笑，搖首“我出門了”</p>

“你車騎慢一點”她轉身打算把剩下的碗盤洗一洗，腰上倏然一緊，她心一跳，僵滯不動</p>

他從她身後抱住她，嘆息般開口：“詩婷，謝謝你”</p>

忽然看見她手背上的舊傷，心口泛軟和一點鈍鈍的痛那是她第一次為阿嬤煮粥時留下的痕跡；她與他一樣不擅廚藝，為了阿嬤的身體，她請姑姑教她簡單的家常料理，自己模索著做，被燙過幾次，廚藝大有進步，稱不上美味，至少還吞得下</p>

張柔柔之前，他還有過一個女朋友，交往過的這兩個女孩類型差不多，柔順乖靜，堪稱乖寶寶；仁凱石頭他們都笑他口味奇特，明明叛逆反骨，偏就愛乖寶寶，可他想那或許是性格互補的吸弓力</p>

兩個女孩是他主動追求，他悉心呵護著、討好著，不像懷裏這個，他從不對她軟言以對，甚至曾經幾度對她不耐或責難，可只有她在他受了委屈時會跳出來為他爭個公道；而在他遭逢喪親之痛時，她還在他身邊為他做盡她所有能做的事他既已承她這份情，是不是也該給她什麽？</p>

沒想過會被他這樣抱住，她耳根一熱，面容渲開緋紅，垂眸看著他的手，心裏想的是這個擁抱和這聲謝謝，是否有她想要的那種意思？他有沒有感受到她的情思？</p>

她熱著臉蛋轉身，對上他近日來變得較柔軟的眼神，有點不好意思地說：</p>

“謝什麽啊，我們的交情不需要說這個吧？”他有沒有聽懂她的暗示？他可不可以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——告訴她，他與她之間的感情已深到可以為對方做任何事？</p>

他凝視她藏不住情意的眼，心裏一塊悄然塌陷</p>

見他不說話，游詩婷咬住下唇默思片刻後，鼓起勇氣“我知道現在說這個不恰當，但是……但是我、我其實很喜歡你，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……那個……就是我覺得現在這樣生活很滿足，我可以一直陪你照顧阿嬤，廚藝我會認真練，那你、你能不能也喜歡我啊？”熱潮湧上，她壓抑羞澀，憋得滿臉通紅</p>

楊景書認真專註地盯著她，不發一語，眼中卻有一層薄扁和柔軟她等得心急，又不能催他逼他，鼻尖上泛出汗水，緊張得心臟都快跳出來</p>

他忽然泛開笑意，道：“我回來就給你答案”擡掌揉揉她發心後，隨即走出廚房，留給她一個無限遐想的背影……晚一點，她就能得到他的答案了瞧他表情，她能如願吧？</p>

雖說他對她從沒有那種近似男女朋友的親密舉動，也僅有方才那一個擁抱好像比較特別，但她可以感覺她在他心裏是有特別地位的，否則他無助、他思念媽媽、他脆弱淚流的模樣又怎會僅讓她看見？他又怎會只帶她去他以前的家？</p>

也許他對她的喜歡還不是那麽深，不像他對張柔柔那樣，可她人終究在他身邊，只要這麽維持著現有的情況，她相信感情終會愈漸深濃</p>

她抱著期待的心情等待他回來，心裏盤算著若他答應了，她可不可以歡呼並擁抱他、親吻他，可她卻等到心事重重的他</p>

他一進屋，就往房裏鉆她遲遲等不到他出房門，時間已經很晚，她必須回家了，他不送她回去嗎？她走至他房門口，敲了敲</p>

“你還沒走？”楊景書門一開，煙味漫出，嘴邊還叼了根</p>

“整間都是煙味，你抽多少啊？”她繞過他，踏入他房裏，桌上煙灰缸戳滿煙她皺了皺眉，轉身看他“你怎麽了？”</p>

他用力吸口煙，垂著眼“什麽怎麽了？問話沒頭沒尾要我怎麽講”</p>

“你心情不好啊？”她低臉，試圖看他的眼，他卻轉眸，吐煙圈“你回來後就怪怪的你去廟裏時，是不是遇到什麽事？”</p>

“哪有什麽事”他笑一聲，把煙滅了</p>

“你、你說回來給我答案的啊，我一直在等你開口”</p>

他頓一下，喉頭微哽“什麽什麽答案？”</p>

“你明明知道的”</p>

“時間很晚了，你還不回家嗎？”</p>

她瞠圓眼“我說我喜歡你，你說回來會給我答案！你幹嘛裝傻啊？”</p>

“我哪裏裝傻？這時間你應該回家了吧小姐”</p>

“你、你明明說回來會告訴我的！我說我喜歡你，我問你能不能喜歡我，你告訴我你的答案啊！”她脹紅了臉</p>

他被問煩，道：“哪有什麽答案？你是要考我試嗎？很無聊欸，拜托你快點回家好不好？”說完，馬上又補充：“以後不用麻煩你了”</p>

“……啊？”她楞了楞</p>

“事情都處理好了，阿嬤我可以自己照顧，你不用這樣跑來了”</p>

她反應慢了幾秒，才問：“你是……要我以後別來？”</p>

“你也不能每天來報到吧？”他忽揚眸，看著她“我很感謝這些日子你對我的幫忙，但是你不能一天到晚賴在我家，你一個女孩子隨意進出男生家，鄰居會把我們講得很難聽，這樣不好”</p>

“難聽？怎樣難聽？同居嗎？我又不在乎！”真是莫名其妙，他何時會在意那些三姑六婆說的話了？</p>

“我在乎啊小姐！你也幫幫忙，人家要是傳我誘拐少女，我以後交女朋友很麻煩的”</p>

女朋友？她瞪大眼看他，片刻，也不知哪來的勇氣，開口就說：“交什麽女朋友！都有我了你還想要有什麽女朋友？我不是說了我喜歡你！”</p>

他被問得煩，皺起眉“然後呢？你喜歡我又怎麽樣？我一定要喜歡你？”</p>

他模出煙點上，把煙盒和打火機往桌面一丟</p>

她瞪著他，下巴微抖“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嗎？”</p>

“唔”他點點頭，懶得多說的態度</p>

“那你幹嘛那樣子抱我？”他那種抱法明明就像對她有意</p>

楊景書大笑出聲“所以你真的很單純啊”他轉過身，看著她“我是看你在那邊洗碗的樣子很溫柔，忍不住就想抱一下男生嘛，難免會想吃點豆腐，你要是不高興，我讓你吃回去就好嗯？”他上前兩步，張臂做出準備讓她擁抱的姿勢</p>

他叼著煙，煙霧朦朧了他的眼，他半瞇著眼，有些漫不經心這樣的他根本令她無從探究起他的話有幾分真切，想了想，她道：“你根本不是那種會隨便吃女生豆腐的人”</p>

他神色不耐，道：“會在臉上寫著我是嗎？你真的很煩，柔柔就不會像你這樣一直追問為什麽，女生還是要像她那樣體貼一點”</p>

聞言，像被掮了一巴掌般地疼是，她怎麽就忘了還有個張柔柔？她昂起下巴，不服輸的口吻說：“體貼又怎樣？你們還不是分開了？”</p>

“就算是分開了也不代表她不好”他深蹙眉宇“你要不要照鏡子看看你現在這樣咄咄逼人的樣子？有哪個女生會這樣逼著要一個男生接受她的？至少柔柔不會這麽對我她溫柔可愛、體貼善良；她功課好、品性端正又懂得求上進，這樣的女生才是我喜歡的型，像你這種只會呼天搶地、只會哀爸叫母、只會滿地跪爬大聲哭叫，還會抽煙，甚至厚臉皮跟男生告白的女生，我怎麽可能喜歡你？”</p>

“我、我……”她氣急敗壞，眼淚滑了下來，“我會去做呼天搶地的工作，會在地上跪爬，還不都是為了你！要不是想跟你親近一點，你以為我幹嘛做這種工作！”</p>

瞪著她的眼淚，他道：“請你小聲一點，阿嬤在睡覺”他掐滅煙，抓了機車鑰匙“你如果覺得做這種工作委屈，以後別做了，免得我要背負罪名，我實在擔不起走吧，我送你回去”</p>

“不用！”她顫著身子瞪住他，深吸口氣後，抖著唇道：“楊景書，你真他媽的無情無義，你混蛋！總有一天，我會比張柔柔還優秀、還厲害！你等著看！”</p>

她門一甩，他眼睫眨了下，最後，只是靜靜看著她離開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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